第一次見到阿萬，是 05 還 06 年某次一起去欣欣晶華看試映，散場後我們走到他的機車旁，就這樣站著聊了兩個小時—-幾乎都是我在說話。我講起自己的事情一向口無遮攔想停也難，對於這個初次見面就把底細一股腦抖出來的四眼仔網友，為什麼阿萬耐得住性子連聽數小時？要嘛是他覺得這人說話挺有趣，又或者是我滔滔廢話太綿密，他始終找不到切入點斬斷我的話好騎車走人。根據我們後來還有見面這一點，我想應該是前者吧。

幸好後來我還知道要住嘴換阿萬說話，一聊起來才發現我們的共通點多到爆炸，大我一歲的阿萬就像一份預習考卷，提前一步焦慮我將面對的焦慮：感情、工作、家庭責任，當然還有電影、書籍跟買不完的 DVD。都知道自己根本還沒長大的兩人總算遇見了盟友，每次踏進阿萬那個被書、玩具、影碟環繞的房間我就像躲進秘密基地，總是聊到快沒公車回家才捨得離開。

阿萬的最愛是 Friends/六人行，全套十季影集 DVD 他視如珍寶，即使進入藍光世代依舊時常拿出來回味然後被逗得好樂。某次兩人幻想著乾脆結伴壯膽搬出去一起住，到時肯定要買兩張大躺椅，像錢德與喬伊那樣面對電視擺好，抱著爆米花坐上去再也不想下來。「喔，當然還要弄一張足球桌來。」他興奮地說。最後我們還是沒搬出去，畢竟錢德喬伊能過著瀟灑的男宿生活，我們可不能放著女友不管。

我記得第一次跟小穎見面，是在士林夜市吵雜的攤位上，這個標緻的女孩兒拿起湯匙舀了湯，細膩地餵著阿萬，阿萬有點不好意思，我則是大開眼界。哪裡知道多年之後，小穎已進化成犀利的吐槽角色，總能在完美的時刻送他杏眼一枚，真是把阿萬的脾性摸得一清二楚。有時阿萬抱怨他上次如何如何小穎又如何如何吐槽，問題是我看他講得可開心咧，哪裡是抱怨分明是在曬恩愛。被我戳破之後阿萬憨然一笑，說哎雖然現在她都不撒嬌了有點寂寞，但是跟小穎相處確實又最自在不過。

阿萬與我一前一後跨過三十大關，經歷這幾年人生的動盪轉變，他工作日漸繁忙，有一陣子幾乎要被重擔壓垮，我沒別的能幫他，只能盡量找時間陪他說說話。阿萬的狀況剛穩定，輪到我失戀了，那晚我顧不得夜深，打手機叫他起床問說明天能不能去他家聊聊，他一口應承。我很怕會在兄弟面前落淚，怪的是隔天在秘密基地裡我只是一直說，一直說，偶爾喝一口啤酒；阿萬則很少插話，一如他總是作的，就這樣承接了我所有的情緒垃圾，陪我冷靜踏出下個階段的第一步。

後來才知道，那晚我吵醒他後阿萬跟小穎解釋明天要把時間留給我，「因為賽門是個不說話就沒辦法思考的人。」
真的耶。

有陣子阿萬會開車南下出差，恰好我那時工作時間比較彈性，就搭了便車一同去郊遊，漫長車程登時成了不限時間的聊天室。那天天氣很好，陽光曬得整條國道都是亮的，阿萬和小穎的婚事剛成定局，剩下的都是細節問題。我問伴郎應該是你弟吧？這想也知道嘛，阿萬和弟弟感情好，伴郎一職我自是不敢奢望；只是難免想起六人行裡羅斯要結婚時，錢德和喬伊爭相證明誰才是他的 BEST MAN，最後索性讓兩人都當，皆大歡喜。啊，要是多幾個伴郎的缺，那我就能軋上一角了，真可惜。

阿萬卻想也沒想就說：「你是伴郎啊，我很早就確定了。」

陽光忽然變得刺眼，在視線模糊前，我趕緊轉換了話題。

一晃眼，今天，阿萬結婚了。

回說進場時，我們在門口就定位，阿萬忽然問說：「欸賽門，你有當過伴郎嗎？」
「啊不是跟你說這是第一次？」
「那你現在會緊張嗎？」「有一點。」
「完蛋了，」他理理領帶，「我現在超緊張的。」

當我以僵硬的步伐完成伴郎處女秀，站在定點看他帶著小穎走過來的時候，
我忍不住叫了他：「阿萬、阿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