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傍晚，天空出現一道彩虹。

我與太太到家附近的醫院換藥，許多人等著掛號，
櫃台放著一個牌子，寫著不好意思喔，請給我們一點吃飯時間（等候約 30 分鐘）。
護士剪開新傷口滲血的紗布，罵我們早上急診才包紮為什麼現在又來換，
難道不知道，健保一天只能請一次？

7.
回家的捷運上，太太說了聲對不起後趴在我肩頭，哭了出來。
她努力壓抑哭聲，可是淚水是止不住的，我怔在那裡，
關掉手機螢幕，關閉自己的思考，我怕，我會和她一起哭泣，
若是想到啤酒隔著玻璃的眼神。

6.
貓旅社店長接過檢查報告確認啤酒的腎臟指數，然後放牠進倒數第二間貓套房
她說原本那間有上一隻貓的尿味，這間沒有。這是我們要感謝她的一千件事項的其中之一。
然後我們討論起啤酒的失序，討論牠蛋蛋的去留，
當說到牠在我家再無容身之處時，她輕輕地說，那真的沒有辦法了。

5.
遇見一位很酷的 UBER 司機。

4.
半年多不見，獸醫的動作依舊俐落，解釋還是那樣過份詳細。
我穿上鉛衣，啤酒戴上面罩，醫師喊 READY GO，外頭便按下 X 光的開關。
等待檢查報告時我去買點喝的吃的，用電話努力說服貓旅社店長收留啤酒時，下雨了。
雨下得很大很大， UBER 費率跳到 2.5 倍，我們吃著蔥油餅，默默地等著，等著，
籠子裡的啤酒，鬍子上掛著驚惶的唾沫。

3.
我們是在母親憤怒咆嘯之中走出家門的。

2.
急診室外，天空是日出之後謎樣的藍紫色。坐在塑膠椅上的年邁父母，輪廓逐漸清楚。
我問他們會不會累，要不要先到車上休息？他們遞給我一袋饅頭，要我拿進去跟太太一起吃。
太太早就上好藥了，但醫生要她吃過抗生素後觀察半小時至一小時有無過敏反應。
大腿隔著短褲感受到饅頭的熱度，我們全無胃口，也沒有頭緒。

1.
我是被尖叫聲嚇醒的。

0.
週四下班前，我在線上與老友聊到，太太的傷勢好多了，
等下週行動自如應該就可以約咖啡館聊天了。中午被大雨淋得跟條狗似的，
幸好工作進展順利，太太回去換藥也不必再忍受紗布填入傷口（咬傷，深約寸許）的駭人疼痛。
她真的很能忍耐，上週被啤酒突如其來攻擊時也僅是發出一聲尖叫。
好險，這幾天啤酒舉止正常一如以往，
等週末記得帶牠去給醫生檢查，指甲也早該剪了。然後，我睡著了。

我不該睡著的。

—
現在。

房間靠牆的地板上騰出了不少空間，那裡原本放著啤酒的外出籠。
跳台上沒有死盯著窗外綠地的忠實觀眾，床單上沒有等待摸摸的柔軟肚皮，
長久以來，充滿這個房間的噪音消失了。

啤酒不在了。

我與太太還是一樣，躺在床上各滑各的手機。但彼此心中清楚明白，有些事，從此不一樣了。

老實說，在看過太太腿上的慘烈傷口以及治療過程後，我很難再以平常心看待啤酒。
第一次攻擊發生後的那幾晚，閉上眼睛時我甚至帶著被劇痛襲擊的覺悟。

「你要留人還是留貓！」母親怒吼著。

「咬過人的貓就完蛋了。」醫生冷靜地說。

但我沒有辦法就這樣放棄啤酒。

1.
傍晚，天空出現一道彩虹。

必須相信，會有好事發生。面對未來的硬仗，只能全力以赴。

我只想早日回到那個熟悉的房間。

有我、太太與啤酒的房間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