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剛過暖暖的時候，窗戶開始掛上斜斜的雨線。

電聯車上的人走得稀稀落落，
右邊有個女孩一邊看譜雙手飛快在空中按弦引弓，從身旁的行李大小看來應該是拉中提琴的。
左前方那個一上車就熱衷於操作音樂手機的小胖哥一整路拉鍊都沒拉上。
對面兩個後來在七堵下車的西街少年有一搭沒一搭地聊，時不時眼光瞟過來我這邊。

順著他們的眼光，我轉頭闔起小海忘我張開的嘴巴，她睜開眼睛。
「這班車好像沒有到瑞芳。」我說。
「是唷，那直接到基隆轉車吧。」她說。復又沉沉睡去。
車抵基隆。直到現在我才知道基隆是個沒有下文的終點站。

外頭轉成滂沱大雨，我拿出一把小黃傘，小海正在讚我冰雪聰明懂得帶傘。
「啪」地打開，傘骨十斷其三。
車站外頭的天橋雖然附了蓋子，地板上依舊水滿為患。小海懶得找襪子而改穿平底鞋的腳像快溺水的船。
即使如此狼狽，我們倆還是東鑽西鑽，鑽進了基隆廟口。

廟口雨比人多，一路上小海想吃的攤子又都還沒開。鑽到巷子底，冒著白煙的酒釀湯圓說再十分鐘才開張。
在攤前坐定，看到招牌上獨有的餐點編號，想起十年前老爸也帶我來吃過。
水滾，師傅刺了青的粗壯手臂俐落勺起白胖元宵，他就像是母鳥一般熟練，
轉瞬間整攤的嗷嗷待哺面前都多了一碗溫暖，白色的酒釀與黃色的蛋花翻騰。

我們從巷子尾倒著吃回去，用餐順序也是倒數的甜點–鹹點–主餐–前菜。
我一直對知名夜市的小吃敬謝不敏，想不到基隆廟口的確對得起它的盛名。
「當然囉，這裡比士林夜市好吃多了。」身旁的識途老馬撫著滿足的肚皮說。
哎，天黑了，趕緊搭車上山吧。

上九份去。

—
公車繞繞轉轉，車上的人走得七七八八，最後只剩下我倆和前座小胖妹。
我試圖在陰暗燈光下辨識公車路線圖，卻發現三張都只畫到瑞芳火車站。
「請問還有幾站到九份？」我問看起來像阿飛的年輕司機。他回了什麼我沒聽清楚。
我又問了一次，然後他把我罵回座位去。

在舊道口下車，「得先找到星巴克……」小海四處張望。
嗯？眼前就是星巴克？「就在星巴克隔壁……」小海又說。我順著她的視線望去。
好樣的，公車站就在民宿正前方啊！
叮噹推開門，這家其實是第四還第五順位的民宿感覺還不錯。

雖然是禮拜天晚上，卻出乎我們意料地熱門，幾間知名的民宿統統滿了。
老闆領我們走下兩階（我們進來的那層其實是四樓），經過三樓的老虎與二樓的岳飛，開了「冬梅」的門。
設計成樓中樓的空間小得溫馨，我們卻不許逗留，帶著肚皮繼續外出搶食。
原本只想隨便吃個菜仔粿，又一路攀上九份國小搶攻阿柑姨新口味桂圓芋圓，再來碗麻辣臭豆腐加魚丸湯。
一貫over。

得穿過人家客廳才抵達的阿柑姨觀景雅座，請注意左上角倒影正在看電視的老人家

夜景意外好，桂圓意外好

路旁電箱上發現猴子Bounce的塗鴉貼紙

貪嘴二人組踩在雨夜溼滑的九份斜坡上嘻嘻哈哈，最後還在巷口7-11掛了一袋酒肉回屋續攤，
陪伴入眠的則是阿湯哥的MI3，以及漸入佳境的「美味關係」。

—
第二天，為了要吃附贈的星巴克早餐努力在十點半起床。
走上民宿門口，這濕冷大霧的禮拜一上午、平安夜前夕，九份小徑上居然滿滿都是遊覽車？

一直克制自己借過不要說「唔該唔該」

穿著十塊錢雨衣的香港遊客塞滿了民宿與星巴克門口，在這種難民般的狀況下他們到底會對九份留下怎樣的印象呢？
我分兩次把熱飲和貝果用托盤拿回房間（因為該死的合作方案不提供紙袋），
然後再度端著沒吃完的早餐穿過人潮走進星巴克。「啊那個交給我們就可以了。」一進門星巴克人就伸手過來。
「抱歉，我們還沒吃完。」手尷尬地縮回櫃台內。我們上到二樓，後山景觀煞是夢幻：

能見度十米

很自然地把民宿的湯匙帶出場了

請關懷飢餓OL

原本我們打算等路上香港朋友告一段落再去吃午飯，結果我們在星巴克二樓吃了三個小時的早餐。
陸陸續續有遊客帶著外食上來星巴二樓享用。這樣不行，認命進去正面衝突遊客潮吧。
喔，在那之前得先去買把大傘。
要買這種帶傘筒的，還是有十二根傘骨的？還在店裡猶豫，路上傳來碰痛一大聲。

剛剛連遊覽車跟公車會車都毫無窒礙的上山小路，此刻呈T字停著一白一黑兩輛車。
白色的某駕訓班教練車，攔腰撞上一台黑色BMW。「7系列的。」小海補充。
肥胖的白車駕駛穿著拖鞋嘴巴半開六神無主站在小雨中。黑車駕駛找來磚頭刻劃輪胎位置，沒幾秒就被雨洗掉。
看來兩個都是代客泊車的。怪的是黑車駕駛修養奇好，被白車這樣一撞居然沒動口動手？

「（白車那個）不是第一次了啦，他每次從車庫出來都用衝的，上次撞過賓速咧。」傘店老闆娘也來補充。
警察很快來了，還有台小march經過時遞了隻筆給警察畫位置。撐起新傘，我們悄悄走近事故現場看仔細。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白車落地的保險桿，「老天，不知道BMW會有多慘。」我幸災樂禍地想。

BMW毫髮無傷。

「一分錢一分貨。」小海下了中肯的結論。

結果又去吃了一碗阿柑姨桂圓芋圓（這是餐桌上的食客留言）

往裡鑽到已經沒有多少遊客的觀景台，這才安靜得像是禮拜一

小海簡單挽起一個髻，deadly sexy

結果觀景台旁邊就是樂伯

最後還逛到（尚未去蔣化的）五番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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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意外地短。搭公車到瑞芳站，搭火車到台北車站，一下子回到熟悉的捷運上，恰好下班時間。
依舊還在下雨，請年假的我跟請事假的小海依舊還在放假，可一回到台北渡假的氣氛就一點不剩了。

就跟我們最後都忘了今天是平安夜一樣。

因著衝動成行的企畫，綿密到習慣撐傘手感的雨勢，似有似無的充電效果，導致一回家就坐上馬桶的無謀飲食。
相當微妙的九份之行。是以為誌(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