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3帶給我的不只是失落，還有重新認知到所謂的「布萊恩辛格」式漫畫電影（其實也只有X1和X2…）精妙所在，連帶對「超人再起」倍增期待。在樂聲大廳最末的28排坐了兩個半小時，走出來時我的感受是很複雜的，就是沒辦法很坦率地說出「好看」。直到跟龍貓討論了一個小時，才大概釐清我的那種微妙。

大概是太久沒看X1X2了，我居然一度期待「超人再起」裡會有連場的激烈動作，完全忘記布萊恩從來就不是個擅長動作戲的導演，還有超人的對手：雷克斯路瑟也從來就不是個會與超人鬥力的傢伙。沒有對決，沒有憤怒的互毆，我久經三幕戲訓練的腦子一時無法適應這「詭異」的安排。後來才發現問題不是出在我身上，因為「超人再起」是一部全新的、不一樣的英雄電影。

X-MEN開啟了英雄電影的黃金年代，去除漫畫的七彩糖衣，填入飽滿的人世滄桑，讓全世界的觀眾見識到超英雄也可以如此真實。其後「蜘蛛人」與「BATMAN BEGINS」又開拓了更加廣大的視野。尤其是「BATMAN BEGINS」。與蜘蛛人、X-MEN不同，蝙蝠俠背負著四部前作的壓力，其中有兩部優秀卻侷限於小小的歌德世界，一部意圖擺脫陰影但功敗垂成，還有一部我希望他從來沒出現過。「BATMAN BEGINS」索性重塑布魯斯韋恩，打下厚實根基，成功說出一個深刻的重生。

我絕對相信「超人再起」有受到「BATMAN BEGINS」的影響。這兩個傢伙都是DC的元老英雄，都同樣有著兩好兩壞的前作，也都亟需一個新的開始，在新的世紀。問題是，蝙蝠俠行走在黑暗之中，光是刻劃他面目的陰影就夠精彩了；但是超人呢？這名被布魯斯狎稱為「世界最強的童子軍」的完人，哪裡有陰影可以描寫？

「既然沒有陰影，那麼就成為光吧。」布萊恩辛格腦子裡當然不會出現這麼宅的念頭，但是他的確用另外一種方式刻劃出新一代超人的身影，那光潔健美、毫無瑕疵的身影。這次超人沒有揮拳打過任何一個惡徒，他將力量完全奉獻在拯救人類於苦難：如同亞特拉斯一般扛起巨大的客機，穿破雲層帶入陽光猶如普羅米修斯盜來天火，或是佇立在幽靜太空，以天父的姿態聆聽人類的哭喊。

他是神。超人是遠高於我們的存在。而這次他更加純潔，更加完美，就像一道光那樣剔透。

但是這道光離開了五年。五年之後，克拉克站在星球報的辦公室裡不知所措。他深愛的女人親口回答她並不愛他，他親手逮捕的宿敵再度逍遙法外，超人舉起汽車、擋下子彈，卻只感到深切的無力，還差點捏碎了路薏絲甜蜜的全家福照片。這個世界已經在黑暗中摸索了五年，他們似乎不需要光了。

我很喜歡路薏絲與超人重逢時的冷硬，然後夾雜著一點藏起來的興奮；這世界也對超人保持著同樣恭敬而客套的距離。超人太純粹、太善良了，當人類面對這道光時，同時照出了自己的陰暗面。所以路薏絲才無法就這樣投入超人的懷抱，因為她不再是那個形如花癡的女記者，她是一個孩子的媽，她是一個愛過超人、受過傷的女人。

無法得到愛人的接納，超人連最私密的庇護所也失去了。路瑟侵入他的孤獨堡壘，盜走水晶，創造出一片足以毀滅超人的礦石大陸。很可惜地，路瑟在這集並沒有太大的發揮，狂妄外放有餘，但只差一步就變成小丑。幸好哪場對超人的凌虐，路瑟憎恨的拳腳非常夠力，全劇最有神采的一幕。

預告中已經將三場重要的大場面都搶先披露：高空墜機、怒海困船和礦石大陸的落難。布萊恩辛格不擅長決鬥過招的動作戲，這三場大戲卻都扣人心弦，讓我十指緊抓坐立難安。等到這三場戲都完了，最後卻還有一大段，關於超人與這個世界的情節。沒有激烈動作，倒有許多鏡頭默默凝結著力量：

耗盡全力的超人如失去翅膀的天使墜入人間，他在這沒有後援的世界奮戰許久，最後只有靜靜躺在墓坑裡。幸好，這個世界還是接納了光。即使針頭插不進超人的皮膚，即使電擊引不起絲毫反應，人類還是努力幫助著神，也許是他們發現這個與他們面容相似的神，也有像他們一樣無助的時刻。也許是他們發現了自己內心的良善，剔透一如這位英雄的光明。他們相信了自己，相信了超人。

故事結束在一段沉靜的談話之後，英雄的血脈有了繼承，超人的心靈也獲得救贖。這一大段文戲是布萊恩辛格的野心，他不只用所有的角色去烘托超人、給了超人苦澀的內在，還有一個與超人共生的大都會市：不如高譚市灰暗，不如紐約市混亂，溫暖多了的大都會市。我還喜歡超人優雅如舞的飛翔姿態，我還喜歡路薏絲在兩個完美男人之間的不知所措，還有小男孩的靈動，理查的擔憂回首甚至是壞女人的緊咬下唇，再滴進一點點路瑟的嘶吼……碰！（煙霧瀰漫）

面對新的事物總是需要適應期。請走進戲院，看看布萊恩辛格巧妙揉和新舊的超人姿態，然後反芻思考，也許你會得到與我一樣的結論：這不只是超人的回歸，也是超人的新開始，在新的世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