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沒買橘子

清晨五點，我的房門被急急敲響。
「快起床！計程車半個小時後來接我們！」爸在門外喊著。
我跳起來，想起四個小時前我什麼東西也沒收，洗完澡就躺在床上睡著了。
然後我們今天要去九州。

五點四十分，車子上了高速公路往機場前進。
陰雨一陣一陣，我在腦中檢查那些瞬間掃進行李箱的衣物，昨天小皮陪我去買的包包裡裝著DS與好久沒出動的相機。
兩個大男人，只帶一口小皮箱，而且還是出門前五分鐘才鎖上，怎麼想都應該會忘記某些東西。
還有十分鐘才到集合時間，我們已經站在第二航廈裡，找著了阿珍她們，佳佳飛撲到我身上然後被她阿媽罵到臭頭。
接下來同事陸續抵達，跟去年沖繩一樣的開始。嗯，只是少了一個人。

導遊周小姐揮揮手要大家集合，發還的護照上多了HELLO KITTY的封套。對齁，這次來回都搭長榮凱蒂機，相當娘。
出了關，我想找間便利商店買點甚麼飯糰頂頂胃，結果只有一百八十塊的牛肉麵。
「早上不要吃牛肉麵啦，」我爸說，然後轉頭看看另一邊，「我們吃海鮮拉麵好了。」
當我一邊抱持著「這樣是有比較OK嗎」的質疑一邊把分明是烏龍麵的拉麵吞進肚裡時，機場廣播響起。
「走吧。」爸捻熄今天第三隻煙說。

候機室裡我又發現一些跟去年不一樣的地方。最值得一提的是：阿妹妹會說話了！
去年她總是躲在媽媽身後，偶爾才綻放出原爆級可愛的笑靨；今年她一開口更是如虎添翼，如陳金鋒拿兩隻球棒。
那一瞬間，我立刻掉進漩渦裡，默默別上了「阿妹妹親衛隊」的識別證。編號001。

抱著愉快的心情，坐進擁擠的經濟艙，即使已經吞下一碗偽拉麵，我依舊把飛機餐吃個精光，還學我爸來了杯紅酒。
沒想到這就是悲劇的起源。
出發前大概有九個人（為保護當事人使用虛構人數）跟我提及「你要去九州？九州現在有颱風耶哈哈哈…（封鎖）」
而我在距離抵達前三十分鐘機上就廣播要大家繫安全帶才想起，即使悟空颱風已經在昨天登陸九州，
周圍挾帶的環繞氣流還是持續發威中。
飛機穿過雲層，我爸直說看到陸地了；機艙內開始燥熱，大衛的老婆吐了。
我關掉看到一半的「關鍵密碼」，發現自己暈機時還要故作鎮靜用意念壓下食道裡的兩份早餐。採購小姐也吐了。
飛機開始輕微搖晃。爸拆開濕紙巾遞給換位子時死命搶到他身邊靠窗座位的大衛夫人，我也連忙把自己的紙巾拆開。
擦額擦脖擦擦手，呼～～，感覺好一些了。
飛機略略上升，然後忽地向下跌了。
「嗚啊！」我在內心大叫，才冷靜下來的拉麵與豬肉再度北上闖關。「呀哈哈哈哈！」採購小姐的女兒開心笑著。
喂，妳媽都吐了耶。
開始不對勁了。機艙持續搖晃著，每一次上揚之後都是恐怖的落下，我的忍耐逼到了極限，從前的恐怖回憶逐漸浮現：
國中時玩「大海嘯」，抓到旁邊老師手臂黑青。
被小皮哄上「海盜船」，從頭到尾只張開一次眼睛。
好不容易撐過一次，第二次落下卻足有兩倍高的「火山歷險」。
我的「後天冒險心缺乏落下式遊樂設施恐懼症候群」終於爆發，這可不是三分鐘後我就能站在地上喝可樂的遊樂園，
而是在一架闖進亂流，要是跌下去就諸事皆休的飛機上（還是HELLO KITTY專機）。
偽裝崩潰，賁門也快守不住了，雙重極限下我臉色煞白，完全無法掩飾我的恐懼。輪到佳佳吐了。
GOSH！為什麼小孩子的嘔吐物味道這麼重？！在昏厥前夕我瞄了一眼螢幕，還有13分鐘才著陸。
這真是地獄的13分鐘。
老爸的聲音傳來：「深呼吸。深呼吸你會好一點。」我睜開眼，老爸眉頭微皺，嘴上還是有力笑著。
我又擦了擦濕巾，冷靜作幾次深呼吸，好像抓到了甚麼，身體稍微有力了。雖然大部分的力氣還是花在緊握扶手上。
經歷了幾次大墜後，輪到激烈的振動，伴隨著刺耳的輪胎摩擦聲。
著陸了。著陸了。機艙地板忽然厚實起來，我在心裡不知謝了幾次老爸和天。

活著，真好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