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父親守靈的那一天,他點了生命中的第一根菸。

 

堂上黑白的照片裡,是連在遺照中也要捏管菸的微微笑著的父親。堂下,他緩慢而確實的吸入一口菸,像是什麼流進了體內,麻麻的,跳跳的,他沒有咳,倒是很老練的點落菸灰,然後呼出一片長長的白霧。

 

大概是那股菸味,成年後他再沒跟父親深談過,父子間只賸下些稀薄的問候跟同樣稀薄的煙。他不討厭菸,唯是父親抽著菸,彷彿毒癮者獲得紓解的眼神總讓他感到不堪。

 

但菸還是有用處的。在必須一個人靜靜待著的時候,在必須抒發些什麼的時候,像是現在,有菸抽會好得多。靈堂裡銀燈大亮,他推推眼鏡,菸又來到嘴邊,這時他才發現父親的棺材上頭有個東西。白白的,淡淡的。

 

他納悶著,口中剛呼出的白霧卻急速往那東西移去。啊,聚在一起了。他換了個角度,瞪大了眼。

 

不會錯的(雖然是由煙霧組成),但那的確是父親長了菸繭的食指。

 

他只愣了一會兒,立刻相信這是因菸而死的老父,想要藉著煙霧回來跟他說些什麼。然後猛烈湧起悔恨不捨,他把不知哪個親戚贈的幾條菸全倒出來,開始拼了命的點菸抽菸吐煙。而每一口用力吸進肺臟、迫不及待呼出的煙,也逐漸在棺木上聚集成一個微微駝著背的人形。

 

終於,在第十三包菸抽完前,他的父親以一種像是靈魂的樣子完整出現在他眼前。他劇烈咳嗽,眼淚不停的流,手指則夾著菸顫抖。父親緩緩飄近,他雙腳一軟,「爸……

 

白色的,父親的靈魂什麼也沒說,只打落了他手中的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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