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愛與機車的故事

(無圖片警告!)
(標題老梗警告!)
(超超超長文警告!)

那個,請不要笑太大聲。

我是一個沒有機車駕照的26歲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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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騎機車的啟蒙很早,早在還沒上小學之前,老爸帶著我到三重夜市去吃東西時,回程奔馳在台北橋他讓我站上踏板,他握煞車我小手抓著油門,輕輕地催呀催地奔馳在快車道上。現在想想,我爸還真帶種。

接下來我在求學階段再也沒有騎過車。小六時隔壁班的不良少年三貼飆過我面前多麼意氣風發,高三時滿18歲的同學神通廣大地把車子騎到教室前蛇行,只是家裏沒有車、上課靠公車的我,對騎車、考照實在冷感。

成年後第一次騎機車是在大二班遊到綠島的時候。綠島最通行的代步工具就是機車,男生沒有駕照要給別人載這種糗事我從不在意,還自許為優良被載體,那時坐在仲威後面感覺好自在(羞)。而當大家環過一次島,正在休息準備待會要去浮潛的空檔,鄭老師(不是真的老師)問我要不要再去環一次島,反正時間還夠。我想了想,跟仲威討了鑰匙就出發了。

騎機車的感覺跟我想像差不多,大概就是會自己動的腳踏車吧。我在綠島長長的直線道路上越騎越快,交錯享受清涼海風與炙熱陽光。然而等進入蜿蜒海岸線我就整個吃屎了。過彎完全不敢也不會壓車,只得減速以英挺挺的姿態龜爬前進。鄭老師的背影越來越遠終於消失了,我回到飯店時比預期的遲了半個多小時,而整班人早已開拔到浮潛地點,整班人都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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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島的初體驗很快就被汰除掉羞恥的部份,只剩下海風的滋味以及「騎車很簡單」這個概念。回來後不久,我向朋友借了機車,約好等考完拿到駕照,再騎到三重還車給她。當天到監理所考照的人非常多,暑假的關係幾乎都是年輕學子。偶有幾位阿桑阿伯顯然是無照駕駛了一輩子,老來打算拿張駕照省得再被管區念,沒想到卻敗在完全沒碰過的筆試。電腦閱卷完畢,被點名的大叔或大嬸無奈苦笑離開教室,那背影是多麼寂寥。

ANYWAY,輕鬆通過筆試的我跟著大隊人馬下樓準備路考。咦?怎麼大家都聚集在角落那個陰陰暗暗的鐵皮小屋子,監理所前面不是好大一圈馬路可以考試嗎?我騎過去一探究竟,媽呀!這麼窄這麼彎的路線要怎麼騎啊?我正想問你們何必在這裡練習折磨自己呢,監考官走進來,坐定。那一瞬間我覺得我死定了。

路考通過需要70分。如果違反了路線中的燈號直接扣32分,壓線、雙腳著地也是扣32分等於直接出局。不過單腳著地是可以容忍的疏失,只扣16分。好險我只有單腳著地。

四次。

頭上還帶著俏皮的史奴比安全帽。

我歪歪斜斜滑出路考區,監考官頭也不抬地遞給我藍色試卷,我記得當時我還很驚訝地問旁邊小姐:「為什麼我路考分數那一欄是空的啊?」至今我仍忘不了佳人那不可置信又帶著一點憐憫同情的眼神。「你的腦子是放在車廂裡嗎?」她說。(設計對白)

那一瞬間我意識到我搞砸了,我沒有通過路考。垂頭喪氣的我完全忘記路考有兩次機會,沒通過的話下週還可以再次挑戰。我只想趕快離開這一塊傷心地。含著淚水無照駕駛,騎下重新橋彎道時還因為(依舊)不會壓車差點從橋上飛出去,交車時朋友在男友面前驚呼「你沒考過?」,我簡直不敢想像稍後她們如何評論這個不濟事的傢伙,我只想趕快跳上公車回家。

幾個禮拜後,我趕在成績未過期前去監理站換了照。當然是只通過筆試的輕型機車駕照。所以我嚴格來說應該是有駕照的,不過僅能騎乘50CC機車的男人,在台北縣比狗還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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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懷抱著路考的心靈創傷,又忘不了騎車的迎風快感。當朱學桓版「魔戒」要在午夜12點於敦南誠品首賣時,我馬上向同學鍾大媽借車,臨出門前還跟老爸爭執,只因他不相信我夜半騎車出去只是為了三本什勞子小說。擺脫嘮叨終於上路的我卻擺脫不了冬夜足以殺人的凍風,一邊騎車一邊全身每個地方都在抖,在市民大道等紅燈時居然還拿大波露巧克力出來啃補充熱量,旁邊的騎士看我騎車騎到像是爬玉山整個傻眼。

後來鍾同學要回老家幾天,我馬上抓緊機會又跟她借車。三天後我還車給她的對話如下:

「不好意思,有點擦撞,燈好像不會亮了。」
『我看一下……』
「對不起啦,我等下騎去換個燈泡。」
『喔,不用了。你只是開關沒開。』
「那我這幾天晚上都摸黑玩命是為了什麼……」
『不過有一件事我想問你。』
「嗯?」
『三天騎了200公里你是騎去玉山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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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三隨著小皮家的機車托運北上,我也順理成章地霸佔了那台光陽豪邁如意。比起小50顯然平穩許多的125我越騎越上手,從迴龍到台北動輒單程40分鐘的車程我甘之如飴。雖然平衡感不好,幸運的是只發生過零星的意外,第一次摔車(也是最嚴重的一次)則是在新海橋板橋往新莊的方向。

彼時我剛從打工地方回來,夏日午後天氣正熱,新海橋只有狹窄的兩線道,我被前面溫吞的汽車擋到受不了,往左一切跨越雙黃線超車。新海橋沒有安全島分隔對向車道,登時就是一台小貨車對著我衝來,沒事沒事,我穩穩切回原車道,卻發現小貨車後頭載的好像是給電冰箱或洗衣機用的巨大保麗龍塊滾落下來,堆滿不遠的路面。

為什麼當時我會覺得保麗龍是一種軟呼呼的東西呢?後有剛剛被我超車的衰仔,左邊是撞到會死的小貨車右邊是摔了會死的大漢溪,前面那座雪白的保麗龍小山顯然比較好欺負。我直直撞進保麗龍,完全沒有煞車。

龍頭在半秒內轉倒,穿著牛仔七分褲的我順著拋物線螺旋飛出,腦袋裡只有一個字:「啊」。好險是側面落地,在地上翻滾五圈後我立刻彈起來,後方來車全部停下來看著剛剛華麗演出的我,騎著摩托車的阿婆表情好像撞鬼。我向群眾揮揮手表示我安然無恙,牽起車才發現手上膝蓋到處都是白白的即將冒血的小擦傷。我當時想到的第一件事是:「好險修車行就在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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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摔車,更教人煩惱的是警察臨檢。從北縣進到北市幾乎都是要過橋,下橋出口或是上橋引道都是警察駐紮的好地方,幸好橋上的檢查站主要是抓酒後駕車,憑藉著我一張乖寶寶的臉蛋,哼哼至今還沒被叫到旁邊雙腳張開檢查屁眼裡有無毒品呢。

真正的大敵是不小心違規後的應對。剛開始騎車時遇過幾次檢查,我都扯呼說忘記帶駕照了,可能又是好寶寶臉發威,也可能是條伯伯不敢相信大學都快畢業的傢伙居然沒有駕照,竟也讓我矇混過關了幾次。可惜夜路走多了總是會不舉,某一夜非常晚,晚到路上幾乎沒有車,晚到我心情鬆弛非常,竟然就在警車面前紅燈右轉。

那台警車隨即嗡嗡大響追將上來。生平第一次被警車逼到路邊的我很緊張,警察下車盤問:「剛剛紅燈你沒看到嗎?駕照行照拿出來。」我說我忘了帶,警察可機靈的:「忘了帶?是沒有帶還是沒有駕照?」我更緊張了,支支吾吾東拉西扯,警察先生見我神情有異,直搗黃龍問:「你駕照該不會是輕型的吧?有沒有考路考啊?」然後要了我的身份證去,答答答輸入手上的機器。

警察大人在等待中心回覆,我在等待死期的降臨,旁邊還有一個怒氣沖沖、被我拖累要在半夜路邊受罪的前女友,老天啊這幾分鐘真是比死還漫長。然後機器傳出劃破夜空的審判:「經查某某某沒有重機駕照!『沒有』重機駕照!」警察似笑非笑回問我:「先生,你剛剛不是說你『記得』你有駕照嗎?」人家挖了洞,最可悲的莫過自己還要乖乖跳下去:「我是說我『記得』我有去考路考啦,真奇怪怎麼會沒過呢哎呀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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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次,我下班後要趕赴大直美麗華看電影,馬不停蹄沿新生高架橋直直騎到民族西路該左轉,雖然上頭有「禁止左轉」的警示但是大家都左轉得好自然耶,趕時間如我當然也趁亂一起轉彎,然後跟著大家一起被笑咪咪的警察先生攔下來了!

「駕照、行照。」這大概是我這輩子最不想聽到的一句話了。由於違規者一字排開佔滿了橋墩下的空間(彷彿蟑螂屋),警察先生得由前往後一個一個盤問開單,我是第二順位,在前面帶頭的仁兄拿了紅單閃人的同時,這位很有禮貌的警察先生正在做我最害怕的動作:把我的身份證字號輸入查詢機器。

「警察先生你就直接開我罰單啦!」
『先生您請等一下就快好了。』
「我真的在趕時間啊,電影還有二十分鐘就開演啊!」
『哎呀那真是不好意思,可是還是要麻煩您再等一下。』

這真的是一位相當友善的警察同仁,我也是真的挫在等。在車水馬龍的尖峰時刻,我又再次體會到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片刻。然而奇蹟發生了,他忽然走回來拍拍我,交給我一張紅單說:「耽誤你的時間真不好意思,你可以走了。」我向後一看,原來新一批的蟑螂……違規者又塞滿了路口,自然沒時間再等待中心回覆了。騎車離開時我如釋重負,一方面是躲掉了1200元的無照駕駛罰鍰,另一方面是不用面對那種被抓包的毫無尊嚴的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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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真的,無照駕駛這麼久,我每次見到警察都會心頭一驚,就算我正在走路也不例外。整個就是罪犯的心理啊囧。

而那台伴我南征北討的如意125,幾年來大概也讓我從裡到外整修了一輪。分手後我騎回新莊要把車子托運送走,經過熟識車行順道彎進去,把後照鏡啦時速表啦大燈啦等老毛病一次修好,也算是報答它的汗馬功勞。沒想到寄回去不多久小皮竟然跟我說車子被偷了。我在大學時大概七八次停車忘記拔鑰匙,等想起衝出來時車子還是好端端的,一送走就被偷?當時我真的差點哭出來。最後車子總算找回來,卻被撞到車頭半毀,重新整治後已經不是原來的模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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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就不騎車了。通勤上班雖然貴又耗時間,但是不用在廢氣中衝刺也不用擔心下大雨擔心被拖吊的日子還是挺愜意的。更何況我所搭乘的是賞心悅目板南線,甚至我還克服三半規管的極限,現在即使在公車上看小說或刻印章也完全不會暈車啦。直到收到駕照過期的通知,我才從抽屜挖出那張輕型機車駕照,上頭的照片還是在監理所旁邊的小賣店老闆用數位相機拍的,閃光燈下我笑得像名猥瑣的煙毒犯。

原本我想在花蓮行前的週六上午去考照的。上網一查,蘆洲監理站的考照時間只有週一到週五……現在你知道為什麼我會抱怨花蓮租的機車太小台了,那根本就是一台50CC的小VINO啊!XD

錯過花蓮旅行,翻翻行事曆週四駕照就到期了。與其花兩百多塊去換照,不如花125元去報路考吧?這真是個划算的好主意。加上我本就想在生日那天請特休放自己一天假,礙於禮拜四要上日文課恐怕也不能盡興,乾脆改請禮拜三吧。

於是乎,今天早上我痛快洗了個澡,看王建民投了幾局,時間一到,就騎著二姐的EASY100噗噗噗往蘆洲監理站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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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點半的第一場人不多,稍微排一下就換到我報名了。不同於其他人拿的監理站藍色表格,我那週一自行去仁愛醫院作體檢的報名表讓櫃台阿姨眉頭深鎖,煙鎖重樓。然後看到我的照片又是連環鎖,然後她宣判我在醫院快拍機拍的大頭照不合規格,自以為是言承旭的瀏海遮到眉毛啦。

我只好急忙到監理站門口再補拍一次,一個人坐在機器裡死命把瀏海、鬢角塞到耳後,然後拍了第二次彷彿留著奇怪西裝頭的符合規格照片。回到站裡人多了天熱了,排隊在旁邊練習直線平衡單元的車子不少,我連忙收好照片,騎車過去練習。

當年我第一次考照時還沒有直線平衡的項目,單就一個彎度極大的U形就整死我了;蘆洲這裡的U形相對寬鬆許多,但是那道漫長的、寬僅約三個輪幅的直線走道散發著非常不詳的氣味。這是我第二次來蘆洲監理站,上次來的時候我還冷眼旁觀過在這條死亡軌道手忙腳亂的小朋友呢。對了,我第一次來這裡就是因為當年夜半被警察開單,連帶扣住了行照得領回啊T_T。

我先在旁邊稍加練習。原本以為只要先保持一定速度衝進去,待過一半後再以極慢速貪時間(必須在軌道內行駛7秒以上),沒想到收腳時總是會擾亂平衡壓了線。越練習騎得越爛,到最後我決定別想那麼多了,就衝了吧。

第一個考的是個年輕人,他連續兩次直線沒過被奇裝異服的同夥訕笑說太緊張啦。接連著是兩位媽媽,一開始都有些不穩但最後都過關了。不過第一位媽媽在通過直線去到紅綠燈指示時卻對著還有三十幾秒的綠燈停車,直到燈號變換一輪才又前進。也許是沒看懂旁邊的規則吧,我想。

輪到我了。原本我以為出門前的緊張已經是極限,臨陣時才發現自己居然口乾舌燥手腳發抖,一個加速左邊右邊都不穩,險險在感應條前停住。我連喘三口大氣,甩脫從前失敗的陰影,試圖穩住車身進入軌道。

還是很不穩。

但是我撐住了。撐了8秒。

當我離開直線軌道停在U形的第一個燈號,那是綠燈,但是我跟那位媽媽一樣停著。我需要一點時間用力呼吸。

媽呀我過了!

不對!那只是第一個項目而已,要是後面相對更簡單的U形卻沒過的話那一切都是白談啊。我顫顫啟動,過彎時細膩調整的姿態是最偉大的膽小鬼。終於在通過第三個燈號後感應條不再延伸,我滑出路考鐵皮屋,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我自由了。

我終於可以抬頭挺胸對著路上的警察微笑。我終於可以名正言順駕馭本來就一直在騎的機車。我終於完成了長久沈積在心中的待辦事項之一。我終於拿到了重型機車駕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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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什麼偉大的事情,這只是我送給自己的一份生日禮物。

我曾經是一個沒有機車駕照的26歲男子。

好險,

明天我就是一個擁有機車駕照的27歲男子了。

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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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話:

結果重新考照的花費是體檢$100、路考報名$125、駕照費$200、拍照費$150*2,根本就是換照的三四倍啊….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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