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wata] 遊戲玩家、程式設計師及任天堂社長:岩田聰(1959 – 2015)

還是很難忘記,在 uhc 家第一次拿起 Wii 手把的驚喜感受。如此小巧、輕盈、觸感溫潤的手把,竟帶來如此直觀流暢的遊戲操作體驗,那個時候,我覺得我看見了新的世界。

事實上不只是我,連家人、朋友也難敵 Wii 的魅力,買了 Wii 之後我還常帶著它「出差」,四處散播歡樂以及手臂痠痛。還有還有,那台粗勇的石墨黑初代 DS,曾陪我度過通勤路上的幾百個小時,我享受著「觸控世代」遊戲中的飽滿創意,熱衷於挖掘各式各樣的冷門古怪 DS 遊戲,還會帶著高昂戰意,與振振有詞的盜版使用者展開激辯。若你也經歷過這樣一段激動的歲月,便會知道這是必須有愛才作得出來的舉動。

我從未承認我是一個任天堂 fanboy,直到知曉岩田社長去世的這一刻。

(via Yuzuru Yoshikawa/Bloomberg News


2002 年接掌任天堂的岩田聰是第四代社長,也是任天堂創立以來首位不姓山內的社長。這位「外來者」是前代社長山內溥指定的接班人,進入任天堂僅僅兩年即接掌大位的岩田,不只得扛起老店百年招牌,更要面對當時如日中天的 SONY。彼時 PS2 是家用主機界的新霸主,打得任天堂毫無還手之力;SONY 更瞄準任天堂獨占的掌機市場,預定在 2004 年推出擁有精美畫面與驚人性能的 PSP 來挑戰任天堂。

有趣的是,岩田的迎戰策略不再是比拼硬體規格,他提出「擴大遊戲人口」的新方向,在 2004 年推出雙螢幕掌機 DS,並在 2006 年推出主打體感的家用主機 Wii,藉由導入觸控螢幕、陀螺儀等成熟技術帶來新鮮的操控方式,不僅避開與對手的正面衝突,亦降低了門檻,讓更多人享受到純粹的遊戲樂趣。DS 和 Wii 這兩支奇兵獲得爆炸性成功,讓任天堂 2002 年至 2008 年間的營業額翻了 3 倍,2009 年更創下營業額 1.8 兆日圓、獲利 5,552 億日圓的空前紀錄,一時風光不已。

(via nintendolife

成功帶領任天堂打入藍海的岩田社長出身北海道札幌,16 歲就會寫遊戲,被譽為天才程式少年。東京工業大學畢業後,岩田到位於秋葉原的遊戲開發工作室 HAL 研究所(是的,典出【2001 太空漫遊】)就職,為紅白機製作遊戲,自然也與任天堂開始有了密切聯繫。好景不長,1992 年 HAL 研究所受泡沫經濟時期的不動產投資失敗重創,申告破產重組。此時伸出援手的是任天堂的山內溥社長,但是任天堂是有條件地資助 HAL,條件就是—-「讓岩田聰當社長。」山內社長說。

也許是出於對人才的賞識,又也許是那時山內已在尋找接班人選,無論如何,年僅 32 歲的岩田聰接下了挑戰,成為 HAL 研究所的社長,他首先切割電腦相關業務,專注於遊戲開發,又親自與每一位社員進行面談,有時一聊就是 3 個多小時。這位菜鳥經營者在一邊摸索的同時,也透過如此直接的溝通了解每位員工的想法,並將自己的理念傳達出去。HAL 研究所上下一心的努力成果,是「星之卡比」、「MOTHER2」、「任天堂明星大亂鬥」等暢銷遊戲作品,1999 年 HAL 企業重建完畢,以 6 年時間償清了 15 億日圓的債務。那一年,岩田聰 39 歲。

我猜,岩田顯然成功地通過了山內的測試,所以才會有後來的 2000 年岩田進入任天堂工作,以及 2 年後岩田閃電接下任天堂社長(並留下滿地眼鏡碎片)吧。

1993 年「星之卡比 夢之泉物語」官方攻略本上當時(左起)23 歲的櫻井政博、41 歲的宮本茂和 34 歲的岩田聰,以及三人手繪的卡比(via オレ的ゲーム速報@刃

岩田聰方面大耳,中分髮型多年不變,眼神像小狗一樣溫和,看起來毫無侵略性;然而程式出身的他,卻是懂得如何以縝密邏輯寫出驚喜效果的傑出遊戲創作者。岩田的程式才華,在紅白機時期的「高爾夫」(日後高爾夫遊戲系統的濫觴)、「氣球大戰」(逼真的慣性效果)已有所展露,曾被他帶過的「大亂鬥」系列明星製作人櫻井政博回憶岩田曾說過:身為遊戲開發者的程式設計師「沒有說不的權利」,因為在說不的當下,就已經否定了創造的一切可能。

岩田這番精益求精的堅持,以及對遊戲的了解、熱情與喜愛,與另一位偉大的創作者十分相似:賈伯斯。岩田是忠實的蘋果迷,長期愛用麥金塔電腦與 iPhone,賈伯斯對自家產品的熱愛理應也影響了他。而岩田對任天堂主機、遊戲所抱持的高度熱情,足以使社長自己成為最佳代言人,最好的證據,就是「社長提問」(社長が訊く)系列專欄

(via Nintendo

「社長提問」專欄最初創立於 2006 年 Wii 發售時,為了讓大眾更加理解這款破天荒產品,岩田社長親自出馬採訪開發團隊,透過深入淺出的多篇座談紀錄,鉅細靡遺地介紹主機背後的開發經緯。不知是玩家反應熱烈,還是真的有太多幕後故事想說,「社長提問」竟就此成為任天堂官網的固定專欄,不管是推出新主機、新遊戲,是王牌製作人還是新進員工,通通都成為「社長提問」的主題與來賓,每一期「社長提問」的刊頭圖片裡都能看見岩田放下社長架子,與大家圍著桌子有說有笑;而他提出的精確問題與不時加註的細膩說明,更展現出他對開發過程與員工資料的高度掌控。幸好,岩田聰看起來並不像一個控制狂,當他露出招牌笑容(鏡片下的眼睛都瞇了起來),這個親切溫暖的形象,對我來說,就是任天堂的代名詞。


從 HAL 時期的社員對談到「社長提問」的面對面座談,岩田對於「溝通」這回事顯然是以「直接」為準則。2011 年起不定期播出的「Nintendo Direct」網路發表會,社長再次出馬,將自家主機、遊戲的最新情報濃縮在影片中直接傳達給玩家。在每一次的「Nintendo Direct」裡,岩田社長總會配合「直接!」的口號、雙掌向鏡頭一推,這個招牌動作實在矬得有趣,岩田再怎麼喜歡蘋果,也是很難追上賈伯斯的簡報魅力,嘛,沒關係,這就是社長的風格啦。

「直接!」(via weibo楚云帆

這幾年任天堂過得並不好,家用主機 Wii U 無法順利承接 Wii 的成功,3DS 雖然依舊稱霸,掌機市場卻受到智慧型手機興起而萎縮。禍不單行的是,岩田社長體內發現了膽管腫瘤,於 2014 年 6 月公開說明病情並暫時卸下「Nintendo Direct」主持棒,專心休養。然後曾經斷言不做手機遊戲的任天堂,竟宣佈與手遊廠商 DeNA 換股結盟,試圖在合作中找到突破困境的缺口。事情似乎有所轉機,2015 年 3 月,任天堂的財報終於擺脫過去一年的赤字谷底反彈;岩田社長重回「Nintendo Direct」,並宣佈交棒給下一任主持者功成身退。能夠更加專注於策略的岩田社長,自然令人期待他再次帶領任天堂扭轉劣勢、打出一片新天地,就像當年 DS 和 Wii 不可思議的故事。

但這份期待永遠無法實現了。2015 年 7 月 11 日凌晨,岩田聰因膽管癌病逝於京都,享年 55 歲。距離他暫離「Nintendo Direct」僅僅相隔一年。

我終於切身感受到,那種聽到賈伯斯逝世的心情。

太早了。真的太早了。


「我的名片上寫著『社長』,腦袋裡則是個遊戲開發者。不過我的心呢,始終是一名玩家。」岩田聰如此自述

這兩年我很少玩遊戲了,辜負了太太送我的 Wii U,3DS 裡的「DQVII」到現在還沒破關,但我清楚記得,任天堂遊戲帶來的每一次精彩與感動;也無法忘記,「Nintendo Direct」裡岩田社長的溫暖笑容。即使現在沉迷於「龍族拼圖」等手機遊戲,但我仍然堅持自己是個遊戲主機玩家。那是一種致敬,也是一種感謝。我仍然想要看見,岩田社長原本將帶領任天堂走往的方向。

謹以這篇拙文,感謝岩田聰社長與任天堂帶給我的美好。衷心希望,您能在天堂裡繼續製作最愛的遊戲,然後,讓上帝也變成任天堂的粉絲吧。

#ThankYouIwata(via @eiten_1104

Say Something